不可能的任務：英超球證的神秘面紗（6之3）

這不是足球——視像執法（VAR）的危機

虐待、高壓的工作環境和苛刻的體能要求已經是球證們幾十年來的家常便飯。現在，他們更多了視像執法（VAR）。自2019/20賽季開始，場上的球證以外會多了一名視像助理球證，他會在錄像房觀看賽事，辦公室房間位處於倫敦西Stockley Park的一個商業區裡。（19位會在英超執法的球證會輪替擔任這角色）如果他們認為場內球證判決錯誤，VAR可以從中介入。

自VAR引入後，它一直都在惹怒所有人。足球可以是節奏明快，動人心弦的運動項目，VAR卻一直拖慢賽事節奏，也不會為球迷帶來歡樂。它的存在，就算進球入也不能讓人太早可以慶祝勝利，因為入球前15秒可以有一些場內小事而引致入球無效。更糟糕的是，VAR一直沒有發揮到它存在的功能——預防球證誤判。球評家Danny Murphy說：「這連我家中12歲小孩都知道這球應該如何判。」

根據一些退役球證的意見，VAR也令場內的執法水準下降。曾經在一1998和2002世界盃的瑞士藉球證Urs Meier說這間接令場內的球證可有可無，令他們毫不在意他們應該站在球場哪一個角落，依賴錄像令球證們將基本功忘記得一乾二淨。當我將這個論點轉述給英格蘭年輕球證Darren England時，他亦同意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課題。「因為全世界人都覺得你可以有第二次機會將判決撥亂反正。」

2022年1月Andre Marriner執法Carabao Cup決賽，熱刺對車路士

歐洲足協裁判長Roberto Rosetti說，問題的根源不在於科技本身，而是我們如何利用科技。VAR的原意是為了「杜絕醜聞，更正球證的人為錯誤。」例如2010年世界盃法國國腳亨利的手球導致愛爾蘭失去決賽周資格的事件。Rossetti說VAR已變成球證用來吹毛求疪的工具。他認為這樣利用VAR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好的執法應該將球賽的體育精神展現出來，這是高科技不能取代的。他曾經用VAR實驗重新執法一場球賽，將所有漏掉的犯規都揪出來，他發現有7個問題球要判12碼，3張紅牌沒有發，「但這就不是真正的足球了。」他說。

這不代表VAR在球賽裡一點地位都沒有。但我們要小心制訂執法的界線。「如果這些執法錯誤太明顯，」Rosetti帶著同理心說：「你不應該盯著那一球看25次。」當我轉述給年青球證England，他也表示同意：「今日所有執法錯誤都由VAR揪出來，這也是我們工作的壓力來源。」「我們以為VAR是一台超級電腦，但最後亦只是電視後另一個人做裁判。」

VAR的燙手山芋

今年年初的一個早上，我跟著年輕球證England到球證司PGMOL 在Stockley的總部。VAR的房間偌大，只有四面牆沒有窗戶，燈光昏暗，也放著人體工學椅子，就像總統心戰室。那兒有10個VAR工作站，裡面放了三張椅子，所以球證們可以同時在看多場比賽。比賽期間，每一個座位前都直播著一場球賽，另一個屏幕就分別展示四個不同角度。如果VAR認為判決涉及人為錯誤，球證會按下紅色按鈕，這會打開另一個頻道，讓VAR球證可以指示球場球證暫時比賽，覆檢判決結果。

在那一刻，事情可以變得複雜。VAR的挑戰永遠都是時間。視乎比賽當時情況，VAR有最少事發12個角度供球證覆檢，所有角度都可以用不同角度重播。但對於球迷和球員來說，就算VAR「只是」暫停一分鐘看錄像，對他們來說可以是一個世紀。（第一季時，錫菲聯曾經遇過一趟要VAR 3分45秒最後宣佈他們的入球無效。）暫停時間愈長，他們要做對判決的壓力就愈大。

在Stockley Park，最令我發毛的是當中的寂靜。VAR只有畫沒有聲音，沒有評述，沒有球迷的歡呼聲。這理應令判決更加客觀。但這也令判決更難下定案。在場上「你可以感受到球員的反應去大約估計到你的判決定否正確，」England說：「但在VAR房間裡，你可以在屏幕上看到甚麼差錯，但一走出大樓後，就好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你沒有『打電話問觀眾』這個選項。」

精準的判決需要時間　也要在壓力下完成，這也令人聯想得太多。「難度是，你可能只是在一直在找那隻薛丁格的貓——其實牠從來都不存在。」PGMOL駐場心理學家Paul Russell說。在VAR 第一季在美職聯採用的時侯，球證管理公司裁判長Howard Webb那時還在美國工作，他說有次有球證重播事發片段同一個角度達32次。「這好像是『你他媽的在幹麼？』」Webb說。「球證們都害怕他們遺漏了甚麼重要的細節，他們 一直會揣測外界會怎樣去看這件事。」

位於倫敦Stockley Park 英格蘭VAR總部

「我認為大家需要對VAR有耐性。」法國足總的Laura Georges這樣說「球證也需要時間適應。」Rosetti的觀點也一模一樣。他告訴我，VAR的工作和場中執法是兩碼子的事。場內球證是現場管理兩隊共22位體形魁悟的球員，要他們在幾萬名觀眾前守規矩；VAR是在一間黑房裡看影片。一邊需要的是直覺，另一邊需要仔細用腦分析。現場球證只有一個視角，VAR需要「和鏡頭、速度和接觸點玩遊戲。」因此，歐洲最好的球證不可能是好的VAR 裁判。」

未來，歐洲足協裁判長Rosetti相信這會演變成有專業做VAR的球證，正如我們有專業助理球證一樣。意大利和西班牙已經有課程專門訓練現役和受訓球證成為專業VAR球證。Webb 在晚飯上告訴我他們在英超會有類似計劃。他同意我提出像Rosetti提出，場邊應該要深知要在甚麼時機「出手」，不可以只靠熟背球例而墨守成規。「好的球證執法應該在球場開始。」Webb 告訴我「你要從裡到外了解一場球賽的運作。我們不需要機器人。「我們有哨子和球證可以遊刃有餘對應球場人不同職球員的反應。」

（待續）